村子里的老房子有汉彝结合的风格。杨艳辉/摄
有树的时候,这里就开始住人了。满月升起来的时候,好事就要来了。晋宁县夕阳乡,一字格村。在两座青山环绕形成的一块凹地里,100多户彝族人家世代聚居此处。因为没有文字记载,村里人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耕作中,口口相传着自己的历史。
在一段模糊的历史中,一字格的村民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如桃源人家。马帮铃响也未曾惊扰这个安静的村寨,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村民还住在有着转角阁楼、巨石做地基的土基房里,外墙敷着白泥,依稀可见用黑色红色线条勾勒的圆形图腾;放羊的时候,他们会掏出兜里的“哔哩”奏上一曲;过节时、丰收时,他们汇聚在村前的广场上,扭上一曲秧老鼓。
今年,一字格村被列入由中央财政支持的中国传统村落名单。这样的村落,在昆明仅有3个。
月满一字格
小轩窗里的百年印记
从昆明出发,在高速路上行进40分钟左右,然后历经2个多小时的盘旋山路,才可以到达这个只有400多人的村庄。三面青山环绕,一字格就刚好处于三山“咽喉处”。太阳就明晃晃地照在乌色的瓦上,映得白墙愈发白了。也正是因为交通不便,这个村落里的老屋、民俗得到了很好的保存。
与一般崇拜太阳的彝族不同,这里的黑彝崇拜月亮。大年初二与八月十五,出嫁了的女儿都要归家,一家子团圆,然后拜祭月亮、祈福。在过去的百年时光里,茶马古道上往来的商贩将汉文化一点点融入这个彝族村落,让这群崇拜月亮的彝族人学会用荞面制作“糖粑粑”,学过中秋团圆、拜月祈福。随着汉文化的融入,一字格彝族改进了建筑的式样,从“上面住人,下面养牲畜”的杆栏式建筑到“一颗印”、四间四耳的传统建筑,马帮给他们驮来了乌瓦。
与一般的“一颗印”建筑不同,一字格的房屋多是“套院”型四合院,最大的一处老屋,共由三个小四合院组成,由于建筑在坡地上,为了使房屋牢靠,专门以石头垒高作为基底,再用土石掺和夯墙。此外,这里的房屋多配有转角阁楼。老屋的二楼有很多拱形小窗,以青石砖装饰。二楼辟出走廊,以精致的栏杆围住,椽子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有“三羊开泰”、口吐灿莲的骏马等。
令人好奇的是,这样一个处于深山的村寨,最初的居民到底从何而来?作为一个彝族聚集的村寨,为什么他们的房屋会出现“小轩窗”“福禄马”这样有江南特色的元素?
模糊的历史
守住交通要道的屯军后代
在旧时光里,因为深居幽山,一字格没有出过有名的文人,也就没留下关于这个村的历史资料。
“我老爹以前告诉我,我们祖上是从湖北来的。但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他也并不清楚。先祖也没有告诉过他,所以我推测,我们这个村至少有4代人历史,怎么说也有两三百年历史了。”今年已经82岁的一字格村民李培光说。
但在寻找一字格历史的过程中,这个村落的独特位置非常引人注目。它刚好处在两座山交界形成的一个三角区域里。东面与玉溪市红塔区接壤,往北是昆阳。从某种意义上,它掐住了昆阳到玉溪的“咽喉”。就在村子中间,有两条青石板路,“这就是原来的茶马古道,马帮从玉溪驮来瓦货,然后把昆阳的布匹、糖、百货运到玉溪,他们通常会在离我们不远的杨柳河歇脚,那里的冶铁业发达,马帮可以在那里钉马掌。后来我们也养上了马、骡子。”依据民国年间的《昆阳志》,杨柳河热闹起来,大约是在清末。
在道光年间的《昆阳州志》上,“一字格”首次出现,“彝语地名,意为冷水箐。” 在民国的《禄劝县志》上则记载着“滇在三代属荒服,汉武开西南夷,始置郡县。唐自天保后没于南诏,至元始隶版图。地广而荒,人民寥落。明初平滇后,迁中途大姓以实滇,加以从征之军各分土开垦,聚族而居,于是村庄渐增。”
结合史料,或许可以推测出当年李家的迁徙路线,李姓一族从湖北出发入滇后,最初或许是在晋宁昆阳驻扎,后来屯军分土开垦,李姓一族于是遇上了鲁姓、施姓两族人,离开昆阳,抵达离滇池更远的滨河地带。但他们最后到底是如何来到一字格,是否是为了把守这个昆阳与玉溪之间的交通“咽喉”,然后在日复一日地驻守,屯兵日子里开始与当地彝族通婚,而慢慢有了这个彝、汉文化深度交融的村落?谁也说不清楚。
笙歌未晚
与天地相处的逍遥岁月
鲁开华对着屋前的青山,又吹响了那支细细的“哔哩”。从14岁开始,这支长得像是一只缩小版笛子的“哔哩”就代他说出了许多心底话,在山林中放羊时的孤寂,追求同村少女时难以启齿的情话……从大爹第一次在他面前吹响这只“哔哩”开始,他就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离开这支还不到小指头粗细的乐器了。
“这哔哩村里的老人几乎都会做、都会吹,各人做的不一样。也没有什么谱,大概听几遍、唱几遍,那个调子就在脑子里了。”作为掌握着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者,鲁开华并不觉着吹响“哔哩”有多少困难。除了这项“嘴上功夫”,他弹奏三弦琴、四弦琴也有很高的技艺,县里的活动经常都要邀请他去。
不仅仅鲁开华,一字格的村民似乎生来就自带歌舞技能。唱歌跳舞演奏乐器,都不是稀奇事儿。
日子越来越好了,进村的“毛路”也已经在2006年前后硬化成水泥路面。但村人还是固执地要求,不能把村里的石板路毁掉,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年轻人也出去打工,但最终会选择回来。“外面空气不好、环境不好,生活压力也很大,回来以后,要是勤恳一点,种种地,日子也是好过的。长了见识,看过外面世界长啥样,就够了。”在外打工多年后,终于又回到一字格的李世金说。现在,在他的小院子里种满了重楼、瓜果,日子幽然。
村里的路,都是大块石板铺就的。“老人跟我们说,当年,这些石板都是一块块从山里凿开,再以两根原木做轱辘,一块块运下来的。”今年已经60多岁的鲁开柏说。
山间岁月,都是与天地在一起的日子。木与石,是山的馈赠。一字格的人,用自己的巧手,在这山间慢慢搭出自己的家。(昆明日报 记者李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