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一笔一划,嵌进银河的身体。让未成形的预言,随光变迁。诗在时间以前奔跑,你与浩渺盘枝。生生不息。
“诗头条”,让我们跟随每一期《滇池》“头条诗人”走向无尽的诗。
本期头条诗人
陈秦少浮 诗人、影像创作者,吉林四平人,现工作生活于云南昆明。曾参加西南联大国际文学节(昆明),第十二届诗歌人间(深圳),中法国际诗歌节(昆明),特里凡特琅国际诗歌节(印度),2019在昆明举办个人作品展“故乡:诗与图像”。
橡树的N种可能
组诗
凌晨启示录
猫猫在我的枕头上
NN在她的枕头上睡着
身体都蜷成半圆
柔软的呼吸随背部起伏
睡眠的深度也暗示另一种深度
伟大的安静凝固四周
这信任是一种恩典
即使伸出手触碰
也不会碎裂
谈论花生
土耳其旅行期间
于坚老师在加油站买了包花生米
我们在路上吃
(D400被称为世界最美沿海公路)
在以弗所古城吃
在饿的时候吃
在休息的时候 来上两粒
在安塔利亚机场吃
(那里的汉堡要20欧元)
甚至我和小N把它带到埃及
(需要跨过地中海)
今天我们徒步金字塔并感到筋疲力尽
(二十天的旅程用光体能)
回到酒店就睡了
从早上7点到下午17点
我们没吃任何
现在我们睡醒而那包花生出现在床上
一人一颗把它吃完并决定给它写一首诗
C和N来到土耳其
第一个词是伊斯坦布尔
然后是安纳托利亚高原
从穆罕默德二世攻克君士坦丁堡算起
巅峰的奥斯曼出现了六百年
罗马人来过 建造了城市
希腊人来过 留下了哲学
诺亚的方舟停在亚拉拉特山
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
远洋的货轮并未翻起新的浪花
依然是喝红茶与吃奶酪
依然是橄榄树和棉花田
手工艺人继续保管祖国的地毯
大胡子男人烤着一日的面包
依然在宣礼声中礼拜 唱一支歌 游一会儿泳
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月光下晚餐
细数那些属于上帝的故事
那些属于英雄的战争 那些流放 那些
眼泪 那些弓箭和爱情 在古老的故乡
荷马的史诗依然传颂 词语们彼此跟随
神殿挨着神殿 教堂改成教堂 公园还是公园
海边连着海边 在古老的故乡
年轻的恋人随时可以停靠
怒江
秋天再次抵达高黎贡
和碧罗雪山之间
怒江 并没有在峡谷中
发出更大的声音
像一个拾穗者保持着平庸
低头跨过一季干热的风
只是在永恒的滚动中 继续消磨时间
切割巨石的棱角 揉成椭圆 浑圆或扁圆
继续推到岸上又被男孩们丢下水
继续采集土豆或者鸟蛋 继续狩猎
水线退位后 江边攒下今年的沙
夜以继日 又继续向下 挖掘它的河谷
思量下次在哪处转弯 奥蓝的天空中
幽暗的西西弗斯 在水底轻抚河床
短信
N 来的时候
把茶几上一个小本子带着
薄薄的、暗红色封面
明信片那么大
里面写着
“思考这个词
原意是
通过摇晃
将事物整合在一起”
沙粒或鹅卵石
交互的钟声再次响起
之前我们无数次听过
现在依然动听
叮 叮 叮 叮 当
钟声摇晃着将事物整合在一起
有人转过头看看天气
橡树的N种可能
一本书提到
刺激性开端可以
在宗教的热情中找到
也可能潜藏在
诗歌的欲望之中
这欲望摇撼着生命
如风摇撼着橡树
另一本说
金牛座更像一棵棵橡树而非柳树
柳树更有伸缩性
而靠着橡树令人更舒服
一天之内我两次看到橡树
不同的世界
通过橡树联系在一起
绕吉的家乡
绕吉说 海螺声响起
那边有高僧讲经
海拔三千米 或更高的地方
旅游者的血氧有可能低于七十
天地将生活与不确定关联
神在高处洁净之地
生命脆弱
温和也甘于沉默
藏语里没有“骗子”这个词
那天我们在日拥村
看见磨盘在流水中转动
临走时 拉措送来半袋青稞
在M60杨潇处醉酒
总有一些片段第二天
在记忆中闪现
那些倾诉 那些吐露
那些从未对别人说过的秘密
最后一杯喝下 理智的压舱石
被撬开 那根杠杆令人动容 也
包括害羞 总有一些夜晚
要向乙醇脱氢酶表示感激
那些玩纸牌的好人 那些歪斜的身体
那些笑声响着 那些真理也重温
借他人之杯酒 浇吾心之块垒
翻来覆去的空酒瓶推心置腹
沉默的屁股准备离席
嗨 朋友 我的烟呢 那些冒着迷雾的
小精灵 为什么全都消散
总要在七个普通夜晚之外 再有
一些相聚的夜晚 这一次 下一次 又一次
会再见的吧 已经持戒的杨 再见啦
留着长发的汪 不要哭了 陈
再见 萍水相逢的朋友们
凌晨四点 诗杰正背着少浮归家
给李橙
手被刺中的时候
心会收缩一下
冬天冷的时候
身体会蜷在一起
我们不擅长面对寒冷的生活
我们哭 我们鼻涕塞满废纸篓
等待爱情 渴望亲嘴
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
橙光正在褪去
一个人在房间抽烟 一个人翻唱片
一个人洗床单 一个人吃剩饭
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时间那么多 还是睡不着
一个人 就不要喝酒了 站起来走走
圆形硬币
那是一枚五角硬币
在柏油路边缘 被轮胎碾过
像一块干掉的果皮
中国人民银行
发行于二零一六年
背面是荷花 出淤泥又回到淤泥
遗忘是一种的常识
没人知道它停在这里多久
以前我们总习惯忽视
它的材质 它的厚薄
它金黄色的光泽和锯齿的外缘
它的手感适合捏住或放进掌心
对一枚圆形硬币来说
遗失是它的一部分
然后拾起也是
为什么人会厌烦
风吹过来
风又吹过来
昨天和今天看不出那棵桉树的变化
太阳东升西落
天黑了
天亮了
大自然不断重复自己
并不觉得厌烦
春天
一个又一个少女在街上走
裙摆微微吹开
她们的腿真好看
出门前特意洗了澡
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天气她们愿意打扮一下
这样的天气胸膛也不会出汗
难得的好时光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少女在街上走
好希望有人向我走来
阳光打在身上
清晨的舒适感
让我想起
昨晚亲热的
细节
那种一跳一跳的快乐
又环绕了我
尤其在
冷战几天之后
我们重归于好
一次拨云见日的体验
让我很容易
恢复
对爱情的信心
选自2025年第6期《滇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