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长诗)
此文刊于《昆明文艺》2016年02期“文苑聚雅”栏目
攀援那边栅栏的时候
不是任何别的手可以抓住不放的
在你怯懦的时刻,雨水一直散发出
味道,就连家俱上的木味
也在缓解着你的身体
我们的影子,体现了一道玻璃
晶亮的玻璃,使我看见了你
攀援的喜悦,没有绳子
更没有一张面具,她帮助你
就像让你变幻姿势
仿佛你姿势已变,你的好运气
交错着,在你象牙色的傍晚的肤色上
我看到了你喜欢的,让声音荤绕的
那种姿势
这无疑已经解决了问题
倾听着,侧过身
我们一直藏着秘密的身体
一瞬间,拉链办开着
另一只手伸出,你已有了运气
你已具备了推开一道窄门进去的机会
穿过冰冷的街道
我们回家吧,我闭上眼睛
人群中一阵嘘叫声
飘荡上升的是别人的草帽
现在,喜悦伴随着你
几点钟了?到底几点钟了
有人说:“比起蜥蜴和蝴蝶,我更喜欢鸟”
但首先是我看到你回家的时候
你带来了的不是鸟,不是梦
你带来了一分钟和两秒钟之间的
时间、地点
所谓意义在那杯水里
澄清了影子,再继续澄清
一只天蓝色鞋子,在礁石之上
在那里,抚摸我到底有多少意义
一只天蓝色鞋子和一只手之间的温度
强行的扭转着现实和记忆
我已疲倦,亲爱的
在月光之下,我已疲倦
在留下了红色痕迹之后我已疲倦
疲倦及厌倦,面对的总是兴味盎然的风景
看来,我学会了藏起来还不够
还需面对一双戴着黑手套的手
画着粗线条的涡纹,还有切换的风景线
最亲爱的人,我就在这种现实中
爱你,有时候想占据你
最亲爱的人,玩游戏有什么用
哭泣产生了什么韵律,剪刀用来干什么
宽衣的时刻又到,选一种液体
让我变得温柔,出言缓慢
低语又低语,然后才哭泣再成为奴仆
从叉开双腿再收拢,让魅力渐露
在空旷的海滩上,在私人的公寓里
呈现出她脚上的小伤口
呈现出水平线上的镜子
有一种荒唐可笑的假设
有一种没有证据的圈套
一只皮凉鞋,一个碎玻璃瓶
收藏住的香气不可靠
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不可靠
诺言与诺言的交换不可靠
睡眠中的梦境同样不可靠
亲爱的,我一直想到海边去
被波浪淹湿脖颈
但还活着,看来我活着是为了你
看来,犹疑和倦怠也是为了你
甚至一连串的谎言也是为了你
迷宫:小型的梦游空间
打开门又立即把它关上
我要抛弃我坚决不要的东西
我要抛弃一圈钥匙中的虚荣
除了用来在迷宫中套住的栅栏
除了不抛弃用另一只手,即右手
倾注其中的肌肤上的摩擦感
这是怎样的时刻啊
在所有的细节中,我不愿意再继续走
所谓魔鬼并不可怕,但我害怕
被一种平庸的想象力
绊住赤裸的脚,是的,我那赤裸的脚
然而,我那赤裸的脚
从不惊动你的镜头
我那赤裸的脚
跟你没有关系,但跟火焰和镜子中
发生的,点燃的,照亮的东西有关系。
已经到了夜里,这是我从未放过的享受
黑色在灯罩上流连,飞蛾也一样
从哪一个角度讲这都是过渡
亲爱的,你在哪里,在哪里
还是被脸戴着的面具,被雨载动的手提箱
论据在哪里,在哪一天的报纸上
展开了死亡事件,而我趁机
寻找到了你的怀抱,在此处重现
在镜子中重叠,在嘴唇上隐藏
在品尝中忍耐,在背弃中忘记
固定于一个背景,我的手被玫瑰刺扎伤
在适当的时候寻找一把铁铲
在背阴的墙角下看见了突如其来的体贴
在快速的马车上看见了迷途的妖精
在咀嚼中感受到了被长时间束缚的身体
哦,我的身体
需要挣扎,需要与你会面
需要在红色的轮子上休憩
于是,我离开了你
孤独不可承认,像风一样揿开了屏风
孤独随同四肢随意伸开
顺着一条僻静的来路而下
通过拂晓,让人了解了穿衣的意图
微微开启的双唇,绝不外露的肌肤
似手在潮湿的气味中开始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我们显得密不可分
每一阵阴冷,每一点潮湿
细雨仍然穿越着灰暗的天空
一只鸟转了几圈,再转了几圈
已经飞远,拉开了沉重的金属门拴
经过了一个独立的围栏,我们下了楼梯
我是一个女人,这已经不可申辩
多少年来,我抱怨过天气变冷
雾气浓烈,但这没有意义
经过嘴的沉默,词语的白色线条
在阵风的挟带下,即使你了解了男人
意味着什么也没了解
通向生活的线条除了苍白、粉色和黑灰色以外
也有红色,到了所有颜色交织的时刻
一只脚差不多是腾空的,另一只脚
必将为某人,为某物,为某种风景
陷得太深,深到什么程度
才称之为热烈,才称之为颓废
才称之为陷阱,才称之为为火焰燃尽
我从不去寻找这个原理
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我的肌肤
在表面上留有一些多圆形的痕迹
在所有痕迹中,手的抚摸
最重要,几乎已经让我眩晕
眩晕这个词像是发生在某个冬日的早晨
我戴着深灰色皮手套
突然置身于荒谬的细节之中
突然使我在一刹那改弦易辙
凌晨,我不楼去,在母语之中
我喜欢过一朵玫瑰的造型
哦,我跟他们的活法不一样
这就是我看到的玫瑰
在汉语的疵护之中,将脸贴近栅栏
身体,我的身体
有节奏,有复杂的皱褶,有危险的快感
充满了被雾笼罩的情感
一扇门,两道窗,推开,分散
我写过的词,暗示着我
到达了常春藤花环的墙桓之下
意味着我抛弃了累赘
声音越来越简单,几分钟,几秒钟
它是郁金香的名字,它是中国月亮的名字
它是一朵玫瑰的名字
手伸过来了,它恰好在这里
一直困扰我的疑问,早已清晰可辨
我们正为着一系列的问题发呆
然后一再地跨出了门槛
试图越过,亲爱的,下了多少天的雨
尘埃已被暂时覆盖住,就像已经
覆盖住了木漆面上的指甲印
红色的指甲油来自房间的本身
和肉体的核心,嗅,红色的指甲油
来自天鹅线窗帘,以及来自我的
内心的转换,漆成暗色的房间
游动的形状像一尾鱼
像鱼的尾巴,在那敞开的镜头前面
来了一个人,盯着红色的指甲油
他的旅途暂时停顿,他的目光像触了电
恰好我在这里,今天我写道:
有没有人在十二年前向我求过婚
在那铁锈色的墙帷挡住我之前
有没有人在十二年前那个异常宁静的早晨
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夹着永恒的雪茄
像是在异常的气味中感受到了光芒之源
除了来自冰山的峰顶,也同样来自
一只铜管,那冲过一片粉红色暮霭的光芒
使他坚信我是他求婚的女子
在每一扇窗户都框定着寓言的时代
他就是那个早晨向我求婚的男人
哦,那个男人,如今他的梦又深又沉
他的妻子是一位漂亮的药剂师
而我却在一道夹缝之中使用语言
因而,涂着红色指甲油
笔直地走,再穿过拐角
为什么而活着
别人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
雨丝是多么轻地飘下来了啊
亲爱的人,在窗外
雨丝是多么轻地飘下来了啊
像是熔岩,像是已经离开了悬崖
我已经允诺的,我已经被别人遗忘的
我已经被别人所背叛了的
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关系
今天看起来是多么的轻啊
震耳的响声、混乱的叫喊声早已过去
我的棉花,我的闹钟上紧了的发条
在棉花里,身体的恐怖算不了什么
而在闹钟里,有趣的场景使我们喜怒无常
为什么而活着
看见枯叶凋零是我们最沮丧之时
一年又一年,圈在阴影中的人
表达了对绿叶的期待
凭着一种仪式,真正的仪式
每秒钟都加剧着活着的人
在梦境会见自己的可能性
在梦境中会见自己
亲爱的,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在梦境中,圆圈是那么圆
我仰起头来时好像在送别朋友
我垂下头时,是在孤立地引领迷雾
让梦境中的迷雾掠过后被抛掷
幸福就是这么降临而来的。
于是,我趴下来
雨下得更猛了,浓烈的颜色
模糊了视线,“从栅栏中伸出手来!”
这是怎样的意象啊
在火车降临之前,在橙红的颜色
弥漫之前,在秒钟代替声音之前
在墙纸、家具堆集起光线之前
语言在那只手提箱子里
最亲爱的人,在柔软的细枝末节之中
我们要尽快地接受那个约定俗成的计划
我们要克制住被战争损伤的疼痛
我们要面对一层粗糙的颜色的倾覆
我们要在此地遭遇我们从未经历过的风险
你活着,就意味着我必须活着
就意味着我在纸上画出一条柠檬色线条
手指一次次地并拢
一种红色的圆点变成圈套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将面颊紧贴玻璃镜
你倘若活着,就会看见我
胳脖肘张开,像遥远的波西米亚人
我的长裙,既激烈又悠扬
才可能追得上你留下来的速度
在快速的节奏中,亲爱的人
请别碰痛我,千万别碰痛我
逃亡者,你算得上是逃亡者
你抛掷了许多颜色,在无意之中
来到我手上,在生活分散成金链条之间
在我被许多男人铸造成一种银黑色的
极其易碎的,正被重新命名的名字之前
在我已经可以匿名的黑夜之后
在一本画册上,一只鸟的羽毛
带来了你的旅行,亲爱的,如同我们
独一的梦,从锦锻上流过
雨流到不能复制的线条上
正像我的乳房正柔软地下垂着
亲爱的,正像你多年前写给我的信笺上的文字
比蝴蝶的标本更古老,早已变成火焰中的恐惧
恐惧中的灰烬,灰烬中的灰烬
看见你活着,并在附近
视线就模糊了,如同一把楼梯
展现出不同的去处,你是怎样具备了
流动性和白色的韧性
你是怎样在放弃我之后找到了另一个女人
在那涡流里,旋涡似的梦境又长又不着边际
不稳定的时候,火车开走了
无法确指的意象中,微妙的体温
深入到了另一个节拍之中
“从铁栏中伸出手去!”
在下午令人窒息的时刻,我一直昏迷过去
持续地、不倦地偏向于蓝色
偏向于斜坡上植物的危险期
一条蛇过来,一只蝙蝠游移
涂鸦的双手,公园深处的中国樱花
这一切都在分裂着我的处境
亲爱的,手除了会谋杀
也具备了向前弯曲,在弯曲中抚摸
你的手已被我忘记
手中的一种暗红色已被我忘记
我与你从未有过身体真正的接触
在斜坡上,在半明的光线中
你为我画过一张素描
只有嘴唇短暂地接触过
短暂得像一轮月牙
如今,我坐在一把藤椅上
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在束手等待的时刻让他进入我的身体
我爱这个男人的程度
无法超越我对你越来越具体的想象
仿佛旧金属片托起一张唱片
但我肯定会在岁月逼近时
越来越清晰地忘记你
但我肯定会在那浓郁的芬芳到来时
越来越强地去忘记你
灰色的盘子里
除了呈现出一种物质的形式
还有一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
长年累月消耗殆尽的神话
过去的我是多么单纯啊
如今,狡黠的男人正在训练我
带着我的身体,既会翻卷飞舞
也会从高处坠落,还会勾引别人
用低沉的语言,既会使树叶染上粉色
也会让一条街道变得波浪起伏
波浪,我见过波浪
不仅仅在海滩,就在下面
在楼下,在楼梯下面的水泥地上
那细小的波浪,宛如手掌纹露的
涡形波浪,愤怒的,纤弱地纠缠着我
直到那戴着草帽的年轻女人
迈着轻盈的岁子,把她紫色的高跟鞋
带到波浪之中,啊,那个女人,
比我们年轻得多的女人
有青春的姿历和鲜红的液体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就在下面
在楼下,那精确、细腻的波浪
转移了方向,去纠缠那个年轻女人
噪音在增大,我探出头去
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在干燥的丘陵上
有一个旅行者,自称是植物学家
他要在深浅而有所变化的地方
发现一种稀有植物,在他手上
在他的标本里,人几乎变成了另一种植物
所以他傲慢地说:你走开,请你走开
几个星期前浮现的梦境
今天仍然冲破悬崖边上的荆棘
疯狂有序地来来往往
“迷失在世界的尽头。
他在等某个使者
或者说,他打算独自秘密地
登上一条幽灵般的大船……”
哦,罗伯——格里耶的声音
宣布了人的迷失和人的消失
如今,在这声音里,那个迷失的人变成了我
这是一个不容易到在达的地方
我需要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迷失
对于你来说,亲爱的
我的迷失会加剧你的思念
尤其是当你不了解我时
又一次,我改变了你的记忆
又一次,你不知道我跑得那么快
是为了在突然间停下来
我驾驭我的死亡,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低垂双眼,一直不说话
我有一种非常清楚的预感
这是否是一种信号,嗅,通向一座城的信号
通向那枚戒指的信号
通向一张揉皱了的纸的信号
举起一把黑绸伞,过了一段时间
也许会删除某个细节
我喜欢两眼微微眯起
端详那个不知道我姓名的男人
我喜欢与那个男人用餐
看见四分之三的酒精中产生的浪花
亲爱的,倘若你不嫉妒
我会登上塔楼,俯瞰那个男人描述的水上花园
倘若你会嫉妒,我会消失在一场迷雾之中
哦,拥抱产生了重叠的走廊
拥抱一个人时困扰的疑问会烟消云散
但只有拥抱还不够
趁我还未改变主意让我们穿过两条平行的车辙
趁我还来得及回头让我们像游丝一样缠住不放
但你在哪里
那寂寞的,那欢快的,那收敛住了的
是伤口中的胚芽,是木栏上盛开的咒语
今天我是否会见到你
在你未来得及清是生活之前
我是否干扰了你完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