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电站的前世今生
发布时间:2018-09-10 14:27
信息来源:云南日报

不久前,一位旅欧的朋友回来,说了一件事:在欧洲听德国人谈到,中国第一台水轮发电机是西门子公司制造的,就在昆明。我告诉有这事,我在安宁上小学时就听说了,但没去看过,那时,电站属于要地,是不对外开放的。朋友显出了作为昆明人不知的尴尬或是在德国人面前的狼狈样。

昆明的历史从国外倒回来了。滇池西岸有一个地方叫海口,它是滇池的出口,也是滇池流淌出来的一个小镇。出海口、沿螳螂川而下10多公里处,建有一电站——石龙坝水电站。它始于清末宣统二年(1910),由云南商人王鸿图为首,董润章、刘诚和、袁嘉猷、施焕明等共计十九人入股25万银元,成立“商办云南耀龙电灯股份有限公司”,通过国际招标从德国西门子公司购进机电设备,1912年4月,建成发电,装机容量480千瓦,照明电灯6千余盏。石龙坝电站成为我国第一座水电站,昆明用上电灯,属于全国较早的城市。

说到王鸿图,大家会感到陌生,其实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朝巨商王炽的长子,电视剧《钱王》塑造过王炽的一生。王炽被称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三代一品红顶商人”,荣誉超过同代的安徽富商胡雪岩。据载,英国《泰晤士报》曾将其列为十九世纪末全球第四大富豪,而且,他是唯一榜上有名的中国人。在法国驻云南领事方苏雅的百年老照片中,我们能看到他的风采。

王炽辞世后,长子王鸿图(又名王筱斋)继承父业,为家乡发展,走出实业救国的路,做出突出贡献。如开办虹溪织布站、开办昆明自来水公司、收赎滇越铁路滇段路权、组建铁路公司、派人到国外学习……如今盘龙江畔,保留着一块“商埠界址碑”,记载了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昆明作为“自辟商埠”开放,范围为南起双龙桥,北达溥润桥,东至状元楼,西到鸡鸣桥。王鸿图在向朝廷上奏禀报,促成此事,为早期昆明城市的商品经济发展,打破封闭,立下头功;特别是开办耀龙电灯公司,投资建设水力发电站,在云南历史上是重大的事件;由此,他担任过第一届云南商务总会协理和云南省商会的第二任总理。

怀揣着这份历史的沉淀,我们寻访了这座百年电站。目前,电站已经对外开放。坐落在山洼里,绿树成荫,环境优美,不像是座工厂,倒像个森林公园,与隔壁喧闹的水上城相比,电站显得十分清静。厂区建有一博物馆,门前立了一块大石碑,镌刻着“中国第一座水电站”几个大字,这是2010年8月国家能源局,为电站百年纪念专门帖赠的。馆内布置简陋,但对电站的历史沿革作了介绍,并陈列了不少文物;在深山之中,没有任何运输和工程机械,全靠马拉肩扛,每天施工队伍尽千人,工程浩大、艰辛、壮观;拦水筑坝、购买引进设备,整个工程项目和财务有三块石碑做了详细记载;电站历经多年的建设,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由原来的一个车间发展到4个车间,装机总容量7400千瓦,形成梯级规模发电。电站的建立和发展,为昆明和全省的工业奠定了基础。

百年电站,最让人感叹的是拿了中国四个第一:一是由云南商人发起投资、建成中国第一座水电站;二是在中国成立的第一个民办现代股份企业;三是建设了中国第一条高压输变电线;四是抗战时期,在40年代扩建后,在中国是发电量最大的电站。四项第一,它的命运也充满悲壮。电站建设阶段,正处于中国大革命时期,庞然大物从欧洲运输到海口石龙坝,路途的艰巨,可想而知;工程技术白手起家、运输和施工中的困难,难以想象;自己制造设备,如陈列的一块配电盘,使用的就是云南的大理石,就是依靠中国的技术人员发明创造、研制出来的,今天的专家都为之赞叹;抗战时期由于是第一电站,成为日军的眼中钉,遭到敌机的几次轰炸,幸免于难,“飞来池”就是当年轰炸留下的弹坑形成的水潭;1958年为支援云南的地州建设,水电机被无偿地调配文山、红河和玉溪等地水电站使用;1988年由省里出面、石龙坝电站出资,才从通海观音岩水电站搬回。更令人哀叹的是上世纪80年代,在螳螂川上游,引进了一个大型化工厂,排污时,一条江水立即成黑龙,沿江闻得到熏天的臭气,江水从此变浊;90年代后又建了几家企业,排污加剧;2003年电站水轮机,全部遭到严重腐蚀,电站停产;由于得不到保护和更换,百年设备,噩运难逃,停止了运转;残损的水轮叶片,陈列在馆里,不堪入目。

在“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的纪念碑后,百年电站的厂房,就伫立在这里。厂房不大,像一幢民宅的建筑,滚滚的螳螂川水,从一旁穿流而过,水浪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百年水轮机横躺在一旁,早已没了气息,黯然失色;机器庞大古老,且古老得像是件出土的文物;百年的身躯,尽管被精心呵护,但油渍下层层的锈迹,浸透着百年的沧桑。本想一睹它的风采、感受制造的伟大生命力,可惜它已作古了。如今,江水得到治理,电站已恢复生产,现在取代的是两台国产水轮机。在我们参观离开后,工作人员启动了发电运转,身后传来轰鸣的声音。我感到一种震撼,好像听见的就是那台古老电机发出的声响。

在轰鸣的回响声中,我徘徊在百年的大坝上,仿佛又回到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在中国西南的僻壤之城,小凤仙正在弹奏那曲动人的《知音》时,王炽的后代们,不惧社会动荡,不畏战乱的风险,他们顶住外来势力的压力,克服重重困难,担负着渴望发展和强盛的无比胸襟;亲手举起火炬,打出现代的光芒,写照出早年云南民族资本家勇于担当的家国情怀。

这是高原的一束光,它为落寞帝国封闭的疆土,带来海洋清新的空气、为新中国的民族工业写下了浓浓的一笔;在称之为“南蛮”的河川上,伴随着滇池碧波的浪花,流淌出一首壮丽的诗章;在云岭的山中,筑起了一座历史的丰碑……

这是一盏明灯,它虽然只是点亮在历史的长河里,但更应该灿烂在今天……(李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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