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发布时间:2019-07-10 16:28
信息来源:春城晚报

清明节哥哥要回乡下祭祖,病中的父亲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你也回去看看吧。很快村子就要拆迁了,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

回到乡下,我和哥哥给祖父祖母上完坟,便回了老屋。当年,我家的房子是十里八村最气派的。父亲母亲省吃俭用,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攒够了盖新房的钱。父亲买来了上好的松木椽檩,雇了乡间最好的木匠,给帮工们吃了两大袋白面才盖起来。红砖青瓦,外墙上还装了暗红色的瓷砖。屋檐下修了一米多宽的晾台,平整得像一面镜子,两个花坛都呈半圆形,花墙是镂空的。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把饭桌搬到晾台上吃饭,一家人边吃饭边赏花,其乐融融,那个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当哥哥推开院门,眼前的一幕令我惊呆了:干枯的荒草,高可及人,遍布整个院子,花坛坍塌,花墙断裂,晾台上也长满了小树,荒凉至极,令人痛心!

这是我记忆中那个美丽而温馨的院落吗?怎么会如此衰败凋敝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然而,千真万确,这就是我的家,承载着人生许多美好记忆的家呀!瞬间,伤感如潮水涌上我的心头,我禁不住哽咽了起来。

进得屋里,锅台和地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我找来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锅台是鹅黄的瓷砖,白色的地砖上还有紫色的花纹,阳光下它们仍然那样鲜亮,那样朴素大气。屋子里有几件老式家具,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我们穿过的衣服和我曾经读过的书写过的笔记本。看着这些,往事扑面而来,母亲在白色水汽缭绕中忙忙碌碌为我们做饭的情景,我在灯下读书的情景,父亲手把手教我们写毛笔字的样子,都呼啸着一齐涌到了我眼前……

哥哥皱着眉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把每间屋子看了又看。一会儿,哥哥低声地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我抬起头看他,哥哥也正在看我,哥哥咧着嘴,似笑非笑,可那笑容是那样苦涩,甚至比哭还要难看。我出了屋门,用双手一遍遍地抚摸着门,把脸颊紧紧地贴了上去,任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动。路过花坛,我双手捧起一把泥土,用嘴唇轻轻亲吻着,我的眼泪如大颗大颗的珠子落入干燥的泥土中,腾起一股股细细的烟尘。

踩着荒草,走出满目疮痍的院子,哥哥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无限伤感地对我说,给咱们的老屋磕个头吧。我和哥哥神情肃穆,先是深深地鞠躬,而后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我懂得哥哥是想用这样古老而庄严的仪式来表达我们的感恩之心。

锁上门,哥哥发动车子,我站在院门前,泪眼婆娑,朝里深情凝望着屋门、花坛、花墙、玻璃窗还有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心中默念: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家,我在这里长大,这是我灵魂的源头,是我生命的根!这个家给了我无穷无尽的滋养,我会把你镌刻在生命的年轮里……

不知何时,我的眼泪早已在脸上汇聚成两条磅礴丰沛的小溪。回头看见哥哥的眼中有盈盈泪光。上了车,哥哥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缓缓摇上车窗。(作者 张燕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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