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者黑的春风
发布时间:2020-03-06 11:32
信息来源:云南日报

普者黑的春风,很绵软。我从高铁站出来,一下就被这种绵软包围。沿路走,总觉得被人环着腰。风,太不像风了,有温柔的质感。季节才到三月,在昆明的家里,早晚还是有凉意的冷,我只要出门,都必会带上薄的风衣或长针织衫。

路边有竹子,一丛连着一丛,每根都纤长瘦高,碧绿;玫红的三角梅,只长花没有叶;长叶兰开得正艳,橘黄色的花瓣,不时轻微摇摆,比我先与花相遇的几只蜜蜂,停在上面,我看见它们的双翅,把午后的阳光煽出小小的光圈。喜欢这里的风清云淡。蜜蜂应是土著吧,终生忙碌,但能过着心仪的日子,也会惬意。现在,我与这片土地融合,属于春风的一个因子。初春,一切都新生过一般,时间被拉长许多,可以晃晃悠悠数着步子走路。

现实比来时的憧憬更丰满。

春天出门有独特的轻快,独自一人却不寂寞。踏上普者黑,所经处,只要坐下来,就能读书,就能快乐。安静翻开书页,一目十行或十目一行,都很好。泡好的那杯茶,续了两遍,味道适中。书和茶,在我的个人认知里极般配的搭档。

行走也有趣,如此时。路边山坡上吹下的风,似更暖的气息。云南松的味道时续时断,竟有鸟鸣随了来,长短声交织,是我不能识别的曲子,在风里波浪般起伏。我想要的休闲时光,大概就是这样,不急不徐,随心而行。被人吆喝着催促下游走的行程,最可怕,实在避不开地碰到过几次,可谓心底咒骂眼中含泪地参与,精神疲乏到崩溃。上中学时读徐霞客的《游太和山日记》,其中有句:“自此连逾山岭,桃李缤纷,山花夹道,幽艳异常。”当时迷得心神出窍,总想这是多么悠哉的日子:春天里,开满桃花和李花的山间,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着,山风扑面,不用上课,不用思考,不受人限制。随性,读书写文,吃饭睡觉。每一年的春风起,就重复一次这个过程,直到生命自然枯竭,再安然地与这尘世告别。想想,人间是多么美。

抵达普者黑半个多小时后,我已完全爱上了这里的风。我闻得到正午的风里,独特的村庄气息。花香、淡淡的尘土味、马匹的喘息,这种风的组合是普者黑的,别处没有。路过,偏头看人家,被村民热情招呼进门,去院里的缅桂树下喝茶。主人叫刘姐,彝族,高个,长得极清秀。今年刚盖的新客栈还在收拾,两栋小楼斜错着,加了飞檐的屋顶,用彝人最喜欢的红黑黄三色调画过外墙。院子巨大,院墙很矮,沿墙脚种了许多小花,深紫和淡黄色,簇拥着开。阳光明晃晃的,风一阵一阵在空旷的院子里打转,不狂狷。暖和、柔软,缅桂树下有个大摇椅,让人很想睡上一觉。刘姐在联系安装污水处理池的师傅,她说以前的土基房不好住,现在条件好建新的,要有环保意识,要爱护祖辈传下的村子。刘姐还说,好日子要好好过!

《水经注》写“孔山”,提到:“胸穿大窍,两在通明,时常风声鼓荡”。其中,风的气势极威猛,我读过后莫名心怯,但普者黑的春风不一样,里面是来自人间的烟火味。风把我揽在其间,我的耳边有人声、鸟鸣、花的开合,长发不时被吹到飞舞,像极了我童年的旧时光里,和外婆走在家门前的盘龙河边。外婆缠足,标准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很慢,颤颤悠悠,把河风拖出细碎的脚步声。如果下到河边的水码头,风就有不大不小的摇动,我的花裙子会摆起来,左右晃晃。那棵巨大的皮哨子果树,也会摆几下枝叶,但没有大动作,老家的河风从来不狂野,和普者黑的春风一样。

出刘姐家的门,闲逛。一大棵蔷薇窜满了路边的院墙,花瓣被风摇落了许多,粉色的。那个院子,清新得如同个待嫁姑娘。春风轻盈,音乐一样,若有若无般在院子进进出出,我想说,我喜欢这种不受限制的乡村温柔。

普者黑是有个性的,不论是风,还是风里的日常交通。马车肩负了整个村子的出行往来,车马有证,由当地管理部门核发。持证执业的车与马,都打扮出花哨的精致,马头带着红花,车篷四围插花,还有金黄色的流苏,顺着风的方向飘动。上车,启程。马匹拉着车,走得漫不经心,突然打个响鼻,在风里扩大出尖利的尾音,我被这不经意吓一跳,同车兄长又被我的惊叫吓一跳,然后,大家都笑起来。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生活就是这样,一些个不经意会突然降临,如果仔细去想,会发现不管出现了什么,总会瞬间成为过去。我们错过或相遇的,也必将是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组成。

我多次在夏季,来到普者黑,但是这一次的重返,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春天里,风从山上来,风从湖面来,在天空修出庙宇,加持过的土地,生机祥和。我看到湖边的湿地和田野,有人在照管,春风,一遍遍在我身上流淌。(师师)

| |